4月15日早晨7点，在四川省成都高新西区顺源环街的一个老旧小区里，91岁的兰寿森从床上起身走到厨房，在锅里煮了一个鸡蛋和鸽子蛋。22分钟后，他关上燃气灶的火，拿了2盒牛奶放进锅里热了热。病了26年的妻子崔茂华喜欢吃鸽子蛋，为了给她补充营养，几乎每天早晨，兰寿森都要为她煮一个鸽子蛋，热上一瓶牛奶。他再小心剥了蛋壳，回到房间将躺在床上的妻子扶坐起来，给她喂牛奶和鸽子蛋。从生病以来，生活无法自理的妻子就这样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26年。

藏在老照片里的故事

“您和老伴是如何相识的？”在这间约40平方米的屋里，客厅里摆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代感的木质衣柜。老人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封面的相册和装有“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的盒子。翻开相册扉页，里面写着“兰寿森同志光荣退休留念”，下方落款“四川省地震局”，时间是1992年。再往里翻，第一页有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年轻的兰寿森穿着军装戴着军帽，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另一张照片上，他和妻子端正坐在一起，“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都62年了。”老人叹了一口气。

出生于1933年的兰寿森，十几岁时便参军入伍在沈阳军区空军某部队成为一名汽车兵，后来还作为通讯部队的一员参加过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

1957年，兰寿森从沈阳军区空军某部队退伍返乡后便认识了崔茂华。第一次见面，眼前这个穿着军装，个子高高，笑起来阳光明媚的小伙便吸引了崔茂华。1962年，二人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从此开始了他们长达60余年相濡以沫的生活。

年轻时，兰寿森在四川省地震局地震地质队工作，常年要到外地出差，照顾三个孩子和耕种两亩田的重任便由崔茂华独自承担。兰寿森深知，这不仅是体力上的辛劳，还包括精神上的压力与孤独。回忆到这里，他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妻子，目光中透露着心疼和愧疚，“那时候她真的很苦啊”。

为了弥补这些年的愧疚，1992年，兰寿森退休后，就带着妻子四处旅游，上海、南京、徐州，乐山大佛、峨眉山、窦圌山……相册里的老照片和景区门票记录了两位老人快乐的足迹。

妻子的病

日子一天天过去，改变发生在1998年。兰寿森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妻子从厕所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到厨房准备做饭。刚站到灶台边上，双腿突然不听使唤差点摔倒，一旁的兰寿森刚要扶起妻子，她又狂吐不止。他赶忙扶起妻子坐下，再跑到邻居家寻求帮助。在邻居的帮助下，他们踩着三轮车，将妻子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告诉兰寿森，妻子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情况十分严重，也许以后双脚都无法正常行走了。妻子住院的一周里，兰寿森天天守在病床前照顾，白天照顾她如厕、吃饭，夜里困了，他就靠在床边眯一会儿。

妻子出院以后，生活已经无法自理。睡觉时日常翻身都很困难，吃饭、如厕这些常人看起来的小事，全都要兰寿森一个人照顾。从那时起，原本连蒸饭都不会的兰寿森，学会了变着花样给妻子做饭烧菜。“有时，看到别人健健康康，家里充满欢声笑语，自己家里冷冷清清，还要照顾一个病人，心里有过不愉快。但她嫁给我，我就要负责到底，和她一起同甘共苦！”他说。

为了治好妻子的病，很长一段时间，兰寿森努力四处寻医问药。终于通过多方打听，兰寿森认识了一位乡村医生，把他请到家里为妻子进行穴位按摩理疗。整整一个月，兰寿森跟在医生旁边认真学习如何给妻子翻身、按摩……经过他的悉心照料，有一天，当他走进房间，突然看到之前连翻身都困难的妻子，竟然奇迹般用两只手撑在床上，缓慢坐了起来。那一刻，年过花甲的他高兴得眼含热泪。从那时起，有好几年的时间里，妻子的病似乎好了很多，情况好的时候，她还能拄着拐杖在村里缓慢行走。

但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妻子的病总是反反复复。老人的三个孩子虽隔三岔五来看望，但家中照顾妻子的重任还是由兰寿森独自承担，困难也时时存在。

多年前，兰寿森被诊断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需要长期吃药，平时累了也会喘得厉害。有一年，他在家门口摔倒，左脚膝盖动了手术，至今膝盖上还有一条七八厘米长的疤痕。那段时间，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妻子则被送到儿子家里由儿媳妇照顾。直到现在，他走路时，左腿都使不上劲。

十多年前，兰寿森和妻子搬到城里的安置小区。天气好的时候，他推着轮椅上的妻子出门散步。有几次，将妻子搀扶到轮椅上时，腿脚不便的妻子一下没站稳，摔到了地上。他的年纪大了，力气不足，只能走到院子里求助路过的邻居，一同把妻子搀扶起来。

只要妻子还在身边，就是最幸福的事

“该煮饭了，她的牙不好，喜欢吃耙的，每次蒸饭就多放点水。”临近中午，兰寿森淘了两杯米，用电饭锅蒸上一锅饭。然后走到厨房，开始洗莴笋和猪肉，再将猪肉煮下锅。

半小时过去，电饭锅里已经冒起水蒸气，空气中飘来米饭蒸熟的香味。兰寿森再次走到厨房将煮熟的猪肉捞了起来，在菜板上娴熟地将肉切片。崔茂华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一边轻轻活动双手，一边探着头望向厨房里忙碌的丈夫，眼中满含爱意。

很快，一道大葱炒回锅肉和莴笋肉片汤就端上了桌。兰寿森从晾衣杆上取下一个红色的围裙，为坐在桌边的妻子围上，再盛了一碗饭，在妻子手边放了一个不锈钢饭勺。“照顾病人，就要把她当成孩子一样。”说话间，他小心将肉和菜夹到妻子碗里。妻子在一旁，像一个被宠爱的孩子。

下午，太阳逐渐西沉，天际渐渐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橙红，气温开始缓缓降下来，兰寿森准备带妻子出门透透气。他将妻子从椅子上搀扶起来往屋门口走，出门有五个阶梯，老人吃力地一步一挪从楼梯上将妻子移到单元门口。

“大哥，出去散步呀？”“我推她出去走走。”出门遛弯的邝秀英的和兰寿森打了个招呼。“这个大哥是真的好啊，这个家全靠他了。”邝秀英今年82岁，和兰寿森一家相识多年，她告诉记者，兰寿森照顾妻子多年，一直不离不弃，邻居们都很敬佩他的精神。

在兰寿森的女儿兰玉娟的记忆中，母亲生病后，父亲一直悉心照料，平日里什么活都自己做。“薄衣服父亲自己抢着洗，稍厚些的，我们去看望他的时候再带回来洗。”她说。

“一辈人管一辈人。”兰寿森说，他的两个女儿和儿子都很孝顺，孩子们平时也来看望他们，有时带点营养品和水果，但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他和妻子尽可能不愿意打扰他们，给孩子们增加负担。

晚上10时许，兰寿森轻轻为妻子盖上凉被，自己再睡去。如今活到91岁，他常常会觉得这些年时间快得像做了一场梦。曾经的战友、朋友许多早已离世。他想，虽然不知道他和妻子还能活多少年，最终谁先走，但人生在世，过好当下。只要妻子还在身边，于他而言就是最幸福的事。（记者 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