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冻土，冷。披了棉睡衣在室内看书，脚边是个红彤彤的暖炉。喜欢这小太阳般的温暖，除了身体舒服，还有视觉上的安静、晴和。感觉，夜，就在对面，燃根烟，无可奈何地望着我。

喜欢用炉子取暖，是因为喜欢小时候父亲自制的暖炉。记忆中，儿时的冬天才算冬天。在寒冬的夜晚，父亲支起一只大铁锅，将劈好的木柴架在锅里点燃，等到浓烟散尽，柴火亮堂堂地燃起来，大铁锅就变成了一只大暖炉。父亲这时会招呼我们姊妹几个围到炉子边，我和哥哥弟弟妹妹就笑嘻嘻地将几双手重叠在暖炉上方，寒冷瞬间就被我们驱逐跑了。

遇到母亲得闲，她还会往火炉里埋玉米和红薯，等到吃完香喷喷的烤玉米和烤红薯，我们就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我们围着暖炉长大，直到成年后，每年春节携家带口地回老家，父亲依旧会用这个大暖炉为我们驱寒取暖，一大家人围着炉子说也说不完的话。

后来，父亲去世了，弟弟遵照父亲的遗愿在老家盖了新房，并装上了空调。我们照样回老家过年，但却不喜开空调，比起这种现代化取暖设备，我们还是更喜欢父亲的暖炉。弟弟学着父亲的样子劈柴、生火，火光映照着每个人，人群里却独独少了父亲的脸庞。

父亲的暖炉让我想起母亲，赶紧给她打电话。母亲说她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正做噩梦，幸好我打电话去。我提醒母亲天冷把火烤起。母亲说不冷，一个人用不着。

挂了母亲电话，我默然一阵。打开手机《声音图书馆》听了会儿书，正播到《杨绛先生逝世一周年，以此纪念》这篇文章。听着电台主播分享杨绛和钱钟书的爱情故事，我脑子里跳出的是经杨绛先生翻译而流传甚广的那首诗——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后取暖......

一生通透的杨绛越往年华深处，表情越打开。她的笑，她的默存，没有谁能擒得住。“她为他推平发角，他为她拣尽青丝……”这样可爱的一双人，说散就散了。今生今世，要到哪里去寻觅？她说：“钟书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压根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间，打扫现场，尽我应尽的责任。只是我们仨，说散就散了......”

  世上最可怕的别离，不是死，而是永不再聚的失散。杨绛对钱钟书的爱里，有一种母性的成分，好像这男人无论有多少笨拙和劣迹，都顽皮和可爱。他把台布弄脏了不会洗，把台灯弄坏了不会修，她统统回答没关系。她不让他做不喜欢或不擅长的事，实在避不了，她情愿自己一桩一桩搞定。只是最后一桩，他藏了起来，躲在时光外，再也找不着。

父亲与我们也藏起来了，再也不会为我们“暖炉”。

人生孤凉莫比，有一盏暖炉，在时光深处，温和地亮着。炉边，却没了陪你取暖的人。（作者：四川南充恒通电力有限公司仪陇分公司 张邦瑛）